非银信时代的会计本来不太重要, 特别对于老百姓来说,今天挖了一担红薯, 明后天就吃完了, 有什么要记账的? 借地主三斗米, 借邻居半升粮, 陈芝麻烂谷子就那么几个数字, 用脑瓜子记一下, 足够了, 况且地主家自有记账, 邻居家比你记得更牢。但会计问题对于有钱人家特别是贪官们来说,必须高度重视, 这不仅是天天晚上把钱数来数去、 加来加去过瘾的问题, 更主要的是关系到贪污的 “安全系数” 问题。百年大计, 安全第一, 搞腐败可是个有一定危险的活计。危险首先来自于 “会计问题” , 此话怎讲? 比如甲送你黄金百两, 你必须记得给以回报, 或者给他顶官帽, 或者给他办个执照, 或者把他踏进牢房的前脚救出来。否则, 人家不会善罢甘休。一年有春节、 端午、 中秋……老婆、 岳母、 老爹、 老妈要上寿, 儿子、 女儿要结婚、 要生子、 要旅游考察、 要出国留学……一拨一拨的人排着队伍, 有的送黄金,有的送白银, 有的送古董, 有的送字画……谁能分毫不差都记在脑瓜子里? 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所以必须建立会计体系, 完善记账。会计是门学问。怎么记账需要动脑筋, 甲送来金樽一座, 乙送来轿车一辆, 丙送来钞票一麻袋, 不能就这么记账啊, 万一抄了家, 这么明明白白哪行啊,最起码得给办案增加点难度嘛。和珅是这么记的—— —甲: 笔一枝; 乙: 墨一盒; 丙: 宣纸一扎论文格式。墨是什么, 笔是什么, 宣纸是什么? 只有和大人自己知道。 这笔啊、 墨啊、 宣纸啊什么的, 只能是违点纪, 够不上违法吧, 况且这是 “雅好” , 当发扬才是。所以和大人犯事之后才敢一古脑儿把自家账簿呈 “纪检检察官” 审核, 并自供云: “奴才家资金银财产, 现奉查抄, 可以查得来。至银子约有数十万, 一时记不清数目。 ” 把原始账目一看, 确实是这样啊。只是这时的和大人聪明一世, 糊涂一时, 犯了 “此地无银三百两” 的大傻, 他在自己的 “自供状” 后面画蛇添足写了一笔:“实无千两一锭的元宝, 亦无笔一枝、 墨一盒的暗号。” 再查, 到处是笔一枝、墨一盒啊。 皇上就傻傻地问: “不就练个书法吗, 哪里要那么多笔墨纸砚? ”

跟嘉庆一样傻问的还有明朝孝宗皇帝。给孝宗皇帝当 “生活秘书” 的太监李广利用在领导身边的 “职务之便” , 在 “专盐利巨万” 的 “官倒” 之余, 还大肆受贿,“四方争纳贿赂” ,一个 “四方” , 一个 “争纳” , 就迫使李太监不得不建立“会计制度” , 那么多人送钱, 送那么多的钱, 当然不能是一笔 “糊涂账” , 必须要记账。李太监是这么记的—— —甲尚书: 黄米百石; 乙御史: 白米千石; 丙巡抚: 黄精一干; 丁断事司: 白蜡一方。孝宗皇帝看不懂, 扳着指头加减乘除, 日进黄米白米千百石, 月进黄米白米千万石。于是他就惊呼道: “广食几何, 乃受米如许? ” 在孝宗皇帝看来, 黄金万两, 日食三餐, 广厦千间, 夜眠八尺, 天天进那么多的 “黄米白米” , 肚子哪里装得下? 看到孝宗皇帝真是不懂, 下边的人就给皇帝上了一堂 “会计课” :“隐语耳, 黄者金, 白者银, 黄精即黄金, 白蜡即白银。” 现在咱们长沙话说钱还称 “米米” , 其本自贪官乎? 贪官文化真是源远流长啊。 “凡有干谒者, 云馈一干, 即一千之谓; 云一方, 即一万之谓。”

史书对这事是这么记载的—— —李太监畏罪自杀, 孝宗皇帝 “疑广有异书, 使使即其家索之, 得赂籍以进, 多文武大臣名, 馈黄白米各千百石。帝惊曰:‘广食几何, 乃受米如许? ’ 左右曰: ‘隐语耳, 黄者金, 白者银也。’ ” 什么异书? 会计簿而已。值得怪讶的是, 左右似乎早知道这玩意儿了, 可见也精于此道, 独独皇帝是最后一个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