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精平



公允价值会计是顺应市场经济发展的产物，它增加了会计信息的相关性。然而，在有限理性的金融市场中，公允价值的广泛使用使会计信息已成为市场趋势的追随者，其独特的顺周期效应可能加剧市场趋势，使会计信息的负面作用愈加明显，它增加了金融市场的系统性风险，加剧经济的周期性波动，并且正在改变金融机构的行为。公允价值计量仍然是会计发展的方向，但未来如果全面使用公允价值会计，市场可能面临更大的争议。

在美国金融危机中，一些银行家、金融业人士和国会议员将矛头指向美国会计准则，认为第157号会计准则要求金融产品按照“公允价值”计量的规定，在市场大跌和市场定价功能缺失的情况下，对金融危机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由此，引发全球关于公允价值会计的争论。

2008年12月底，美国证监会按照国会的要求公布了《关于市值计价原则在金融危机中作用》的报告，强调应坚持会计信息为投资者服务的基本原则，并明确提出目前市值计价原则无可替代。然而，这决不代表有关争议已经结束，相反，公允价值会计的未来仍然充满悬念。

一、公允价值会计是顺应市场发展的产物

会计是伴随人类社会的物质资料生产而产生和发展的。在近代会计产生后500年间，历史成本计量模式一直是会计最基本的一种计量模式，长期居于重要地位。然而，随着利率、汇率、大宗商品以及金融资产价格的大幅波动，历史成本会计在不稳定经营环境中暴露出严重的不足，特别是在80年代美国储蓄与房屋贷款危机中，建立在历史成本计量模式上的财务报告不仅未能为金融监管部门及投资者发出预警信号，反而误导了他们对这些金融机构的判断。于是，会计界将目光转向能够反映现在和面向未来的计量属性。

90年代中期，美国即开始逐步采用公允价值计量。所谓公允价值会计，是指以市场价值或未来现金流量的现值作为资产和负债的主要计量属性的会计模式，其主要特征是“盯市”(mark to market)，因而，有时也称市值会计。目前，公允价值计量已成为世界各国普遍采用的会计准则。

公允价值会计包括多项准则，其实施也是逐步推开的，原本的历史成本会计一直保持着。因而，实际上使用的是混合会计模式，即有的会计项目使用公允价值计量，而另一些项目则应用历史成本计量。美国证监会的数据显示，美国金融业使用市值计价原则的资产为总资产的45%，而使用市值计价的负债为总额的15%。

在这种背景下，同样在公允价值计量中，不同的会计项目需要引用不同的准则，缺乏一个公认的、系统的会计准则的指导，导致所提供的信息可比性较差。为进一步加强公允价值计量的可操作性，2006年9月，美国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发布了公告第157号“公允价值计量”。

157号将公允价值认定划为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交易价格，即相同资产如果有公开市场的报价，期末公司应首先选择公开市场报价作为计价的标准；第二个层次是类似资产报价，即如果本类资产没有公开市场报价，应采用类似资产的公开市场报价作为计价的标准；第三个层次是估值技术，此类方法统称模型估计，包括矩阵定价法、现值技术、期权定价模型等。

上述三个层次是依次选用的，即第一个层次的计价条件不具备，才可转用第二个层次的计价方式，如仍不具备，则可选用第三个层次的计价方式。

在第三层次，由于计量模型复杂，审计师与监管者通常只能依赖于公司提供的数据。因而，公司有自由裁量权，甚至有绝对的话语权。但是，随着金融市场发展，相关产品的报价被广泛使用。美国证监会指出，接受调查的美国金融机构76%的资产以第二层次信息作为定价参考，仅有9%的资产使用第三层次的模型来定价。

二、公允价值会计对金融市场的影响

尽管公允价值会计推进初衷之一是防范和化解金融风险，但是，其推出初期，即遭到金融界反对。以联邦储备委员会、财政部和金融界为代表的反对者则认为，公允价值会计是对现行会计模式（以历史成本为主要计量属性）的极端背离，不仅缺乏可靠性，而且将导致金融机构的收益产生巨大波动，促使金融机构的贷款决策短期化。美国的银行强调，许多工商贷款的价值和贷款条件独特，很难用公允价值计量，因此强烈反对应用公允价值会计。

美国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FASB）157号准则推出旨在进一步加强公允价值计量的可操作性。然而，次贷危机爆发后，公允价值会计的顺周期性特点表现更为突出，加上安然事件后会计师和审计师的异常谨慎，对次贷危机推波助澜，引来更大的争议，美国一些银行家和议员们强烈呼吁废止或暂停这一准则。

在美国次贷危机中，公允价值会计对金融市场的影响主要表现为：

（一）增加了金融市场系统性风险

自从2007年下半年美国次贷危机初露端倪以来，随着房贷违约率的不断上升，由房屋贷款衍生出来的资产抵押类证券如住房抵押贷款证券（MBS）、抵押债务债券（CDOs）的价格持续下跌，导致金融机构不得不按公允价值对其计提减值，致使净资产账面值大幅缩水，进而拉低了资本充足率，使金融机构在资本紧张的情况下被迫在短时间内变卖手上的次贷资产，引发新一轮由于更低市价引起的资产减值，由此形成一个“死亡螺旋”：交易价格下跌 —资产减计 —核减资本金 —恐慌性抛卖 —价格进一步下跌。这一过程在逻辑上是很清楚的，在现实中，它通常与内部风险控制模型共同作用。公允价值计量作为外部法规更具权威性，在审计师的要求下，内部风险管理模型很多参数设定依赖于公允价值。

次资危机中涉及的主要产品为场外产品，既缺乏活跃的市场价格，也缺乏相关产品价格。根据公允价值会计规定，不具第一层次与第二层次的信息，可以根据模型来定价。然而，当某一金融机构出现危机，需要卖出相关资产，由于缺乏相应的活跃市场，比如采用拍卖的方式。而一旦拍卖价出来，就为同类资产提供了参考价。在谨慎的会计师和审计师坚持下，金融机构不得不根据市场上这种“甩卖价”作为手中持有资产的价值，计提巨额的资产减值。

在这种制度下，只要有一家金融机构因为财务问题折价出售了某类流动性不佳的资产，市场上的所有机构就都必须按这一低价调整所持这类资产的公允价值，从而引发连锁反应和恶性循环，使市场陷入恐慌性抛售持有次贷产品的金融机构股票的狂潮，引发金融市场的系统性风险。

美国国际集团（AIG）公司持有的信用违约互换(CDS)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AIG前总裁罗伯特·威勒姆斯塔德称，根据AIG内部的估值模型，这类金融衍生产品的损失约9亿美元，但在普华会计师事务所指出其对信用违约互换财务报告的内部控制存在重大缺陷后，AIG不得不确认了110亿美元的损失。

（二）加剧经济的周期性波动

公允价值计量会形成明显的顺周期效应，即市场上涨时，价格上涨将计入收益，进一步推高资产价格，容易造成相关金融产品价值的高估；而市场低落时，将快速降低收益，进一步压低市场价格，容易形成交易价格持续下跌的恶性循环。美国证监会递交国会的报告中指出，如果美国的银行完全采用市值计价原则，其收入波动性将比目前综合收入计算方法高3倍。

对于金融企业而言，由资产价格的上升或资产信用等级的提高而产生的未实现收益增加的利润和资金来源，为银行贷款的进一步扩张打下了基础。而过于宽松的信用条件和高比例的抵押贷款将加速资产泡沫的产生，增加金融市场的系统性风险。美国次贷危机始作俑者即是信贷市场泡沫，这与资产价格这种顺周期的特性是分不开的。

银行贷款的发放通常随实体经济状况的变化而变化，即信用贷款规模在经济增长时扩张，在经济衰退时收缩贷款。因而，从本质上来说，银行贷款的发放是周期性的。而公允价值会计提前确认收益或损失可能会增强发放贷款的周期性，并导致经济周期更加明显。因为在经济增长时，不可行的项目可能获得贷款，而在经济衰退时，即使是前景非常好的项目也可能得不到融资。这将导致资源的无效配置以及投资行为的次优化。

在美国次贷危机中，公允价值计量所带来的资本减记已严重限制了金融机构的贷款能力，进而可能引发实体经济下滑。曾担任联邦存款保险公司（FDIC）主席的威廉.艾萨克斯（Isaacs）指出，美国金融机构5000亿美元不必要的减记，损耗了同样数量的资本。一般来说，银行每持有1美元资本将放款10美元。因而，该规则已使得美国金融公司的放款减少了5万亿美元。

（三）加剧市场的恐慌情绪

在公允价值会计的争论中，会计界认为，会计报表只是一个传递坏信息的人，是个信使而已。就是告诉投资者，这些银行的价值可能要崩溃了，结果大家都责备会计准则引起了金融危机。改变会计准则，比如停止使用公允价值，“正如起火后，关掉火警警报，火不会自己灭掉一样。”而废弃公允价值会计准则实际上就等于否定现实。

尽管从理论上说，在一个信息对称且市场有效的环境中，会计信息不会对市场产生任何影响。但是，在现实的金融市场中，存在严重的信息不对称，投资者也不是完全理性，市场常常受心理、情绪等因素影响。在金融危机中，会计信息完全可能引发市场恐慌气氛，短期内引发市场大幅波动，对金融市场造成致命的冲击，就像不当的火警警报可能引发大面积的恐慌，甚至引发人员踩踏伤亡事件一样。

会计界也认为，公允价值只是把现实情况表现出来，市场波动的影响被公允价值准则所捕获，会计准则只是尽其所能做到信息透明性。但是，在这一过程中，公允价值会计已成为一个市场趋势的追随者，它试图反映出市场最新的价格。然而，在这种价格追随过程中，那些“刺耳”的会计信息可能会加剧市场的趋势化。

美国60名国会议员联名写信给美国证监会（SEC），要求暂停使用公允价值计量。他们认为，失灵的市场常常意味着没有什么价格可以让银行作为基准来“盯住”，如果银行不必按市值给其资产定价的话，金融危机就会消退。这种观点虽然有主观性，但它引申出一个严肃的学术问题，也就是在有限理性的市场中，某些会计信息可能存在很大的负面作用，而减少这种会计信息数量，对市场健康发展是有好处的。

信心是金融市场的基石，恐慌是金融市场崩溃的触发器。从这个角度看，如果金融机构不必按市值给其资产定价的话，换句话说，如果它们能够假装没有问题，就有更多的时间来采取应对措施，或许真的就不会出事。股票投资中经常讲“以时间换空间”的道理就有点类似。

（四）改变金融机构的行为模式

理论上讲，会计只是一个信息系统，它描述经济主体的行为与结果。在有效的金融市场上，投资者能够很好地解读会计信息背后的制度差异。因而，会计信息通常不会对经济主体的行为产生任何影响。

欧洲中央银行（ECB）2004年从金融稳定性视角深入分析了公允价值会计对欧洲银行业的影响，在设定四种情景下，包括信用质量的严重恶化、难以预期的利率变动、房地产危机以及权益价格的大幅度调整等，研究结果表明，公允价值会计应用范围越广，就越可能导致银行损益账户波动性的增加，因为经济条件的变化将更快地反映于财务报表之中。欧洲中央银行进一步指出，事实已表明，会计规范的确会对公司的行为产生影响。

在原有的会计模式下，会计对市场变化过程的反映是不对称的，经济上升周期中所引起的价值上升通常不予反映，银行通常以权益或准备金的形式建立大量财务储备。这一方法一方面帮助银行应对经济的下行周期风险，另一方面，也不使银行经营与投资者过度乐观。而公允价值会计广泛应用后，资产负债表项目波动性大幅增加，传统银行经营中所依赖的特定财务比率的临界值可能被打破，导致银行经营方式的改变，例如影响他们的经营决策或风险管理实务。并且，从更一般的层面上看，这种波动性的增加将影响银行提供流动性的作用和对不同时期的投资和储蓄进行平滑功能的发挥。

在次贷危机中，大量金融机构进行去杠杆化交易，这是对会计制度与内部风险管理模型如Var的适应。去杠杆化形成了一个恶性循环，即资产价格的下跌触发了金融机构的去杠杆化过程，而去杠杆化过程导致资产价格的进一步下跌，如此循环不休。

次贷危机结束后，在危机中幸存的金融机构的经营方式可能面临重大改变，美国五大投资银行已全部倒下或转型，商业银行经营方式也可能面临很大的调整。这种调整对经济的影响仍有待进一步观察。

三、公允价值计量在实践中的不足

近二十年来，会计界已对公允价值计量进行了广泛而深入研究，然而，公允价值计量在实践中仍然存在很多不足，用公允价值会计全面取代历史成本会计仍需要理论与实践的突破。

（一）市场价格可能并不公允

公允价值会计最基础假设是当前市场价格是衡量资产与负债价值的最佳指标。然而，在现实金融世界中，市场价格存在波动率高、代表性差等问题，因而，公允价值很可能并不公允。具体来说，主要存在以下四个问题：

一是价格具有即时性。在金融市场上，价格波动非常剧烈，价格的即时性特性非常明显，以期末即期价格作为公允价值对未来的预期作用并不大。以股票市场为例，这是公允价值最可靠的来源。在牛市中，一个价格高点后市场通常还认为有更高，而熊市中，低点后通常认为还有更低点。一年内，股价能涨10倍，同样，在一年，股价也能缩水至1/10。在这一股价涨跌过程中，企业经营情况变化远不如股价变动剧烈。而对于金融衍生品，价格的波动更大，期末公允价格只代表即时价格，今天还盈利，明天可能已出现亏损。

二是价格信息的非代表性。而对于非集中交易的资产或负债，只有少量的交易存在，或者只有相关产品指数交易存在，市价交易价格的参考性更差，争议性非常大。美国商业性抵押证券协会（CMSA）在答复美国证监会（SEC）关于盯市会计研究的信中指出，以复合的商业性抵押证券指数（CMBS indexes）来作为相关产品公允价值第一级或第二级的会计计量手段是肤浅的，并且，这种指数并不能反映这些产品的价值。

三是价格严重依赖于环境。在金融市场中，价格受多种因素影响，如法律制度环境、投资者结构及心理等，实践中很难确定一个没有争议的价值，因而，也就很难定义一个理性价格。最明显的证据是我国的某些上市公司，同时发行A股与H股，两种股票价差处于变化不定之中，有时相差达二倍以上，很难证明哪种价格更公允，就带来以何种价格作为公允价值的计量基础问题。

四是交易非真实性。公允价值是一种设想价格，并没有真正交易，也不是真正的转手价格。由于市场存在流动性问题，真正交易价格可能与市场上参考价差距非常大，但公允价值会计只要求以这种假想价格来计量收益或损失。由此还将引发税收与收益分配的争议。

（二）理论模型可靠性差

对于大量资产与负债，由于缺乏相关的市场价格，确定其公允价值需要依赖于模型进行计算。但是，对于风险特定相似的金融工具，这些模型计算出的公允价值有可能产生较大差异，这种方法所得到的公允价值的可靠性取决于模型的好坏和所使用的参数值。正如有多种模型估算股票价格，各种方法计算出的结果会相差很大，并且，很难判断哪种结果更合理。在这种情况下，假定各金融机构根据不同的假设使用不同的模型，其公允价值及对损益账户的影响在不同银行之间可能不可比，并且为管理层留下很大的操纵空间，与公允价值会计的目标相违背。

对于外部审计、评级机构及监管机构来说，证实通过模型获得的公允价值是否可靠将极其富有挑战性，有时不得不依赖于企业自己提供的模型与参数。根据花旗银行2007 年年报信息，其在估计金融工具的公允价值时使用了800多个估价模型。随着银行业务涉及的金融工具逐步多元化，确定公允价值过程中隐含的不确定性定会成为一个难题。在次贷危机中，产品过于复杂，使得外部监管弱化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三）收益计量存在逻辑上的矛盾

若使用公允价值会计，银行自身信用风险的恶化将导致其自身债券价值的减少，因而减少负债的公允价值。如果资产的价值没有变动，那么这会引起股东权益的增加。自身信用风险恶化反而导致偿债能力的提高与直觉相悖。

在美国信贷危机期间，银行债券价格下跌，有些银行一直对自身债务减少计入利得。这听起来似乎违背常理，但却为多家公司使用。据华尔街日报报道，在2008年9至11月的三个月中，美国金融体系接近崩溃，但摩根士丹利按照票面价值的60%-80%回购债券，通过这种低价回购本公司债券方法赚了21亿美元，并在债务套期保值的衍生品上实现了11亿美元的兑现盈利，上述收益帮助该公司第四季度亏损缩减至23.7亿美元。而高盛集团第四季度取得7亿美元债务收益。与此同时，反映两公司风险的信用违约掉期(CDS)息差均扩大了一倍左右，也就是公司违约风险上升了。

四、公允价值计量修改与完善

尽管金融界对公允价值会计非常不满，但短期内很难找到令人信服的替代方案是市场必需面对的现实。将公允价值的计量方式改回以成本计价的方法显然不现实。会计的目标之一就是真实反映公司财务信息，尤其在今天信息化的时代，改用历史成本计价的方式，将使很多会计信息失去意义。从长期来看，公允价值仍将是适当的计量方式。它增加了会计信息的相关性，更好地反映了当前的经济环境。因而，从目前情况看，尽管对公允价值会计的角色存在争议，但完善公允价值计量方法成为了主流意见。

美国证监会（SEC）即于2008年9月30日针对非活跃与非理性市场情况下采用公允价值的会计处理方式发布了指导意见。这将使市场扭曲的价格与大量的资产减值之间的恶性循环局面得到改善，金融机构季度报告损失可能得到一定程度的舒缓。

2008年10月13日，国际会计准则委员会(IASB)也宣布修改会计准则相关条款，允许会计主体在异常情况下可以对非衍生金融资产重分类。国际会计准则委员会重分类调整的核心在于将亏损滞后反映，这对持有债券较多的金融机构影响最为正面，不但可以改善业绩，还可降低补充资本金的需求。但根据IASB的要求，上市公司在重分类后还需在附注中披露相关资产期末的市值，以便理性的投资者可以看到，部分资产的公允价值远远低于账面价值。

欧洲议会和欧盟成员国政府于2008年10月15日也决定修改欧盟现行会计准则中有关按市值计算资产价值的规定，避免资产价值在市场动荡中被严重低估，以帮助金融机构更好地应对当前的金融危机。

经过90天研究，美国证监会在递交国会的报告中强调，取消市值计价原则无疑会增加投资者的不确定性，影响会计信息的质量，而且没有任何替代标准可以取代市值计价原则的作用。但美国证监会也承认，任何一套会计标准都有缺陷，需要及时调整和改善。同时，提出一系列改进建议：

一是考虑增加在低流动性或不活跃市场中确认公允价值的指引。这一点很多国家(地区)在之前三个月已经做到，未来只是进一步细化。

二是增强在财务报表中关于确定公允价值现行披露和格式的要求。如统一减值处理的模式，单独设立的“其他综合收入”表（Other Comprehensive Income），增强公允价值变动的显著性。建议使用类似贷款减值的处理模式，即只将确定的信贷损失记入损益表，而其他公允价值的减值记入“其他综合收入”。这种模式既可以向投资者提供公允价值信息，又可以披露管理层持有该金融工具的预期现金流收益。

三是提高向投资者披露估值信息的质量，包括管理层估值的根据。

四是责成美国财务会计标准委员会考察流动性对公允价值的影响，包括是否出台额外的执行指引和披露指引。

此外，还要加强培训，包括如何在确定公允价值估算过程中运用合理判断与分析。

总的来看，改革的主要思路有两条：一是增加更多的例外，降低第二层次的比重，让更多的资产使用第三层模型来估值，这样公司的自由度增加，争议将减少。这一点在金融市场动荡中将非常有效。二是增加信息披露，将公允价值变动收益独立出来，使投资者能更清楚公司收益构成。这一点也许有助于在市场向上的周期中降低市场泡沫化的程度。

五、结论与启示

金融资产价格受人类心理因素影响越来越明显，剧烈波动可能已是常态。在这种情况下，公允价值计量形成的顺周期效应容易造成交易价格持续下跌的恶性循环。这已不是简单的会计问题，而是严峻的经济问题，甚至是政治问题。因而，美国国会加入这一会计制度争论也是可以理解的。

公允价值会计的广泛使用，使会计从簿记系统逐步演变为金融趋势跟随者，而大量复杂的评估模型的使用，使会计计量与“捕风捉影”的金融分析师估值的界限开始模糊。会计界在追求信息透明度的过程中，已逐渐远离可靠性原则，与此同时，会计信息的负面影响愈加明显。

在复杂的金融市场中，会计界将自己仅仅作为信使，定位为危机的局外人。这个局外人在努力提高信息有用性，降低信息解读难度的过程中，却忽略了金融市场安全运营的现实问题，造成今天会计界与金融界的对立局面。在全球企业资产与负债中，以公允价值计量的比例仍较低，未来如果全面使用公允价值会计，可能面临更大的争议。

当前，将公允价值的计量方式改回以成本计价的方法显然不现实。对于公允价值会计未来，也许受质疑的焦点不应是公允价值计量方式本身，而应是产生公允价值的过程，尤其在不活跃或者无秩序的市场上如何认定公允价值。未来，延长混合会计模式使用期限或者增加第三层次定价适用范围都是妥协的方式。

近年来，我国会计准则与国际会计准则的差距正在逐步缩小，部分银行已经按照国际会计准则的要求编制会计报告。总体上看，我国金融产品单一，利率和汇率还未完全市场化，公允价值会计对金融市场影响仍比较有限。

随着以公允价值计量的金融资产与负债的比例上升，公允价值会计对金融市场的影响将日趋明显，银行、会计准则制定者及市场监管者应不断地从实践中摸索和总结经验教训，及早防备公允价值会计信息的负面影响。

总的来看，广泛应用会计对金融机构经营方式的影响仍存在较大争议。鉴于公允价值会计对金融体系的稳定性可能存在负面影响，我国在广泛应用公允价值会计前有必要慎重分析。

　

参考文献

　

1.United States 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SEC)，Report and Recommendations Pursuant to Section 133 of the Emergency Economic Stabilization Act of 2008: Study on Mark-To-Market Accounting.

2.Patricia Jackson and David Lodge，“公允价值会计：资本定义、预期损失准备及金融稳定”，《金融会计》，2005年5期。

3.蒋云翔、德勤，“金融危机不是会计问题”，《 21世纪经济报道》，2008年10月15日。

4.EBC，朱海林等译，“公允价值会计对欧洲银行业的影响：金融稳定性视角”，《会计研究》，2004年6期。

5.Peter Eavis，“摩根士丹利在逆境中开辟挣钱之道”，《华尔街日报》，2008年12月18日。

　

　

(作者单位：深圳证券交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