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危机爆发以来,首先受到指责的是美国财务会计准则委员会。银行家和政界人士纷纷认为公允价值会计准则是此次危机的“帮凶”,公允价值计量准则严重恶化了信贷危机,对此会计界却断然加以否认。在反思美国金融危机的过程中,出现了许多对公允价值会计持批评态度的观点。花旗、美林等金融机构认为,公允价值会计使得金融危机的恶化加速。随后,美联储、英国金融服务局、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也纷纷重新审视公允价值会计模式,甚至有批评者要求完全废除或暂时终止公允价值会计,将公允价值的计量方式改回历史成本计价。笔者将这些争论的主要观点进行了梳理,供我国会计理论界、实务界和会计准则制定部门参考。

一、公允价值的内涵及产生的特殊背景

所谓“公允价值”,是指在公平交易中,熟悉情况的交易双方自愿进行资产交换或者债务清偿时达成的交易金额。其中,以市价为基础确定公允价值的方法,被称做“市值计价”。如果市场不够活跃,缺少可参照的市价,则采用估值模型等技术确定资产或负债的公允价值,也叫“估值计价”。公允价值在会计中的应用和发展与20世纪80年代发生在美国的金融危机有关。当时衍生金融工具交易在美国大为流行,大量参与交易的金融机构在财务报告中显示为经营业绩良好,却突然陷入财务困境,使很多投资者遭受了巨额损失。这一事件引发了一场广泛的争论,争论主要围绕以历史成本为基础的会计所提供的信息对于相关利益人决策的作出能否提供足够的支持而展开。1990年9月时任SEC主席的查理·布雷登在美国参议院作证时,指出历史成本计量下的财务报告对于预防和化解金融风险于事无补,首次提出了引入公允价值作为金融工具的计量属性。经过SEC、FASB及AICPA联席会议的协调和讨论,最终决定由AICPA下属的准则执行委员会负责制定和研究,经过内部的协调,FASB于1991年10月正式接手制定该准则。FASB于2006年正式发布关于公允价值计量的157号财务会计准则(王海,2007) 。

二、公允价值“打压派”的主要观点

(一)美国银行家协会(ABA)

美国银行家协会认为,当前的准则依旧倾向于采用公允价值,而ABA需要更广泛地采用“经济价值”而非公允价值,典型的传统银行业务即吸收存款和发放贷款,这与商业模式中短期的买卖交易不同,不适合采用公允价值。因此,ABA希望FASB迅速行动起来全面解决针对传统银行业务公允价值会计缺乏相关性和可靠性的问题。美国银行家协会甚至在2008年10月14日发表题为《ABA支持稳定计划,但应当纳入公允价值会计变动》的强硬声明。

(二)美国银行业金融公司

美国银行业金融公司普遍认为公允价值计量规则严重恶化了信贷危机,在这一轮次贷危机中,会计处理过于真实和迅速地反映了金融机构财务状况。面对急剧下跌的股价,根据现行会计准则,金融公司一而再、再而三地减记更多的有毒资产,已经导致市场对其失去了信心。同时,逐市计价的会计准则如同一根越勒越紧的绳索,不停地逼着金融公司为未来可能的损失提供更多的坏账准备资金。金融机构是否执行并如何按市场来计量资产负债表上的各项资产,直接关系其命运走向,是否步入所谓的“恶性循环圈”。无疑,若按原来的会计准则,将继续减计资产,步入恶性循环。而如果按非公允价值的传统会计准则,即使市场情况不乐观,银行持有的某些资产价值已大打折扣,财务报表上也不会迅速即时地反映出来。为避免厄运,美国银行家们纷纷要求更改或取消“公允价值会计准则”。

(三)美国部分政治集团

2009年9月16日雷曼兄弟申请破产之后,美国金融形势骤然恶化。美国政府提出了规模达7 000亿美元的救助方案,这场原被认为是隔靴搔痒的会计准则之争迅速升级。

美国部分国会议员认为修改公允价值会计准则将有助于纳税人减少数十亿美元的救助成本,从而将会计准则的变动提升到减少纳税人损失的高度。平日并不关心会计专业问题的政治家们纷纷表达对会计准则的观点,其中众议院共和党领袖约翰·博波纳的声明集中体现了其党派观点:“对那些没有市场价值的金融资产而言,繁重的公允价值计量规则已经恶化了信贷危机,改变这些规则已经成为众议院共和党的首要任务。”

众议院部分议员将暂停公允价值计量与否决金融救助方案联系起来,要求停止公允价值计量规则。美联储主席伯南克也改变了最初反对变动会计准则的观点,指出银行能够形成对这些资产估值的基础,而不必采用这种“火灾损失物的拍卖价格”。60多名议员联名致信美国证监会,强烈要求监管者立即暂停公允价值计量。提交美国参议院讨论的金融救助法案修订稿,明确支持美国证监会有权暂停公允价值会计准则。

(四)部分美国学者

部分美国学者认为公允价值会计准则导致了金融市场的不稳定,公允价值会计准则与金融机构资本充足要求的联动,成为引起一些金融机构倒闭的重要原因之一。
三、公允价值“改进派”的主要观点

(一)公允价值计量不应被中止

1.公允价值会计准则并非2008年银行“倒闭潮”的主因。公允价值只是金融工具价值的计量手段,公允价值计量方法不仅没有火上浇油,反而使危机更快暴露出来,让投资者尽快看到了真实情况。公允价值只是把情况真实地表现出来,市场波动的影响被公允价值准则所捕获,做到信息透明。其真正的目的在于:通过市场不断调整,让大家正确认识目前的问题。所以,如果因此次金融危机而改变会计准则,停止使用公允价值,将会剥夺投资者在最需要关键财务信息的时候获取这些信息的权利。

2.公允价值会计准则有利于确保财务信息的质量。公允价值的支持者认为,按公允价值计量有助于提高披露给投资者财务信息的透明度,更符合风险管理惯例,更接近现代管理风险技术,全面实施公允价值会计可以使会计信息准确反映企业的经济价值。研究人员通过广泛收集公众投资者意见,并召开了三个圆桌会议,发现投资者普遍支持以公允价值计量,认为这提供了最透明的财务报告,从而促进更好地投资决策和更有效地资本分配。

3.现阶段没有比公允价值会计准则更好的替代性选择。目前已有的几种会计计量模式都存在各自的缺点与不足,会计理论与实务界尚没有找到一种“包治百病”的会计计量模式。公允价值会计已成为世界大多数国家的企业进行金融资产核算的基本方法。如果停止使用公允价值会计,短期内又无法找到可行的替代方法,则企业会计体系创造出的另一个“黑匣子”,将会极大地影响企业会计处理方法的连贯性,并降低会计信息质量的可比性。

(二)修改现行公允价值会计准则的建议

1.应完善而不是终止采用公允价值会计标准。公允价值会计准则并没有强制要求公允价值计量的使用,仅提供了关于公允价值的明确定义以及对财务报告和信息披露的要求。中止公允价值会计准则会改变标准化的计量方法和信息披露要求,并不会改变以公允价值计量的局面。

2.现行的公允价值和盯市机制不应被终止。现有的公允价值和逐日盯市制度已经经历了几十年的发展和考验,但在某些情况下却仍具有致命的的弱点,尤其对于复杂的市场环境。这些标准受制于广泛的处理流程。突然取消公允价值和逐日盯市机制的要求将会进一步侵蚀投资人对财务报表的信心。而且现有的会计准则一般仅要求对特定的衍生产品和用于交易目的的投资,进行逐日盯市。因此,逐日盯市的会计准则通常只适用于一小部分的投资产品。

3.对现行公允价值应用的改进。有必要采取一系列措施来改进现行公允价值计量的应用,这包括:制定在非活跃市场中确定公允价值的新指南;加强现有信息披露,并充分介绍公允价值对财务报表的影响;提高确定公允价值估计数时判断与分析的合理性。

4.金融资产减值需要重新设计。美国通用会计准则并没有对资产减值做出统一规定,投资者得到的信息可能和实际情况存在偏差,研究人员建议废除美国现有做法,利用开发会计减值处理模型降低事情的复杂性,提高财务报表的可比性。

5.需要更清晰的指南以提高判断的准确性。公允会计准则是一个以目标为基础的会计准则,它的实施需要健全、合理的判断力。研究报告建议提高判断能力应与不断完善的公允价值计量方法同步发展。

6.会计准则需要继续满足投资者的需求。大部分投资者都认为财务报告的首要任务是向投资者提供所需的信息,公允价值计量方法能在很大程度上向投资者提供需要的有用信息。因而不应牺牲投资者获取信息的权利来修改公允价值会计准则,以满足其他各方的要求。

7.对现行会计准则操作实践的建议。虽然FASB现在所执行的程序运转良好,但仍然可以采取相关措施来解决现行会计准则在实践操作中遇到的问题。包括:执行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所属的财务报告改进咨询委员会关于法国法郎问题的建议;对FASB履行职责的后评价;制定关于在紧急情况下修订标准的正式文件。

8.进一步简化对金融资产投资的会计要求。现行美国会计准则中对金融机构投资的会计处理过于复杂,主要依赖复杂的模型。投资者认为财务报告中的此类信息不易理解,建议简化对金融资产投资的会计处理,包括继续探讨对所有金融工具以公允价值计量的可行性。

四、评述

由于全球经济危机爆发具有不可预见性,公允价值会计核算不足暴露的突发性,目前国外研究主要集中在公允价值计量的利与弊和公允价值计量的改进,关于金融危机下公允价值会计计量的研究还有待深入。应该加强对公允价值计量的全面认识,认真考虑完善公允价值计量的对策,使其更好地反映特殊情况下的金融资产价值,而不是去全盘否定这一计量方式。美国金融危机的爆发虽然不是由公允价值会计引致,但金融危机的演变过程,的确反映出了公允价值会计存在的一些缺陷。因此,在未来完善公允价值会计的过程中,有必要考虑以下几个问题。

(一)把握公允价值会计的使用时点

目前,关于金融资产公允价值的计算方法在国际上尚没有达成共识,应该进一步研究不同市场条件、不同时点下公允价值的计算方法,使公允价值的使用时点与计算方法能够匹配,使不同时点上使用的估价方法能够更好地反映金融资产与负债的实际价值。
(二)把握计量控制

针对金融危机中争论的焦点,公允价值计量控制中的关键点:一是动态性,应避免公允价值计量的僵化。采取措施控制管理层不应简单依赖不活跃市场情况下的交易价格,而应及时根据市场变化,在非活跃与非理性市场的情况下,更多地通过对价格下滑时间长短、跌幅及市场流动性的判断,以及借助内部估值模型和假设条件,来确定金融资产的公允价值。二是可验证性,建立有关公允价值的基础数据库,强化管理层对模型的假设进行市场检验的控制,保证从基础数据到计量结果的可验证性;三是设置“隐藏储备金”,即在牛市时,向其中增添;在熊市时,再从中支取,起到反周期的调节作用,以缓解公允价值计量对投资者心理上的冲击,稳定金融秩序。

(三)加强信息披露

公允价值估值的主观判断过多,容易被管理当局所利用,为其操纵利润提供更多的弹性空间。对于能用第一等级计算公允价值的资产和负债必须用公允价值计量;对于能用第二等级计算公允价值的资产和负债必须用公允价值计量,同时披露风险;对于不得不用第三等级计算公允价值的资产和负债应当按历史成本等计量属性计量,并在附注中披露可能的公允价值范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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